气味不只是空气中漂浮的粒子，不只是一种导航工具，也不只是肺里的气体——它还关于食欲，跟外界的联系，还有自我。自从那次脑震荡夺走了我的嗅觉后，一年多里，我那受损肿胀的脑袋完全无法处理鼻子吸入的气味粒子。听起来已经够难受的了，但更惨的是我的感觉也随之变得一片空白。不过，经过时间的调养，休息和病情研究，并且有意识地进行了许多复健练习，我逐渐重新认识这个世界——先靠鼻子来学。以下就是我的一些关于失去嗅觉的心得体会：
没人会跟你说你身上有味道
一旦失去了自己辨别的能力，你就会陷入一种持久的恐慌，时时紧张到手心出汗。而且一直很担心自己身上有味道，因为没有人会告诉你实话。
没有香味的食物仿佛只剩下咸的和甜的
我曾经幻想过，“嗅觉缺失”（内行人对失去嗅觉的描述）虽然不幸，但起码能让我变瘦一点。没有了各种美味的勾引，我就可以简单地靠西兰花、米饭和橙子度日。结果令人沮丧的是，我并品尝不出食物的原味，所有我能尝出的味道只有咸味、甜味、酸味和苦味。也就是说，最后我的每顿饭就是一整包薯片、一大条巧克力和一大碗玉米片。
机场是雪上加霜的地方
当时我在迪拜机场转机，还得等上四个小时，于是我跑去找自己用惯的香水——从大学用到职场的那款——然后像腌黄瓜一样把自己用香水腌了一遍。然而，我什么也闻不到，感觉以前的时光一去不复返了。
米饭很容易煮糊
其实是所有的食物都很容易被我煮糊。我肯定已经用坏了至少三个煮锅，曾将它们跟糙米、焦洋葱、焦土豆和焦豆子连接在一起。因为闻不到煮熟或烧焦的味道，你就很容易坐在沙发上一直读书，直到房间飘来烧焦的黑烟，邻居开始拼命敲门，你才会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。
你会想念妈妈的味道
回到家第一次跟妈妈拥抱的时候，我的心都要碎了。因为，即使扑进她的怀里，把脸埋在她浓密的头发里，即使穿上她的套头衫，我依然闻不到任何熟悉的味道，仿佛她是萍水相逢的任何一个陌生人。她的拥抱虽然填补了身体上的空缺，我却闻不到任何熟悉的母亲的味道。
原来我们的语言里充满了嗅觉词汇
新鲜的空气、鱼腥味、恐惧的味道、闻到什么苗头——这些词组当然不会让你心烦意乱，你甚至很少注意到它们。但是时不时地，对我说出那些话的朋友会突然害怕得脸色苍白，马上抓着我的手并说道歉，就像我刚刚离婚了一样。我想说，其实没事的，没必要这样，不过心里还是会觉得很温暖。
没有嗅觉的记忆就像一幅画得很烂的画
失去嗅觉的那一两年里发生的事其实很难回忆起来。曾经登上的山、曾经游过的海、曾经睡过的床，在记忆里都变得模糊，不再刻骨铭心，仿佛从未发生在我身上一样。
第一次重获嗅觉的时候，心里就像乐开花一样
第一次重新闻到那野蒜的强烈气味时，我毫无准备，随即热泪盈眶。两年多以后第一次吃到苹果时，我的感觉就像回到家一样温暖。第一次亲吻别人的额头、闻到对方脖颈的味道时，我心如鹿撞，仿佛陷入爱河。
姜的味道像土
重新学习各种气味时，我碰到的一个问题是所有味道闻起来都有点奇怪，就好像碰到学生时代的前男友，结果发现他已经变得大腹便便，穿金戴银。光说气味的话，姜就像土、男人就像洋葱、葡萄柚就像旧硬币、玫瑰就像焦糖。
你其实可以忘掉自己的味道
慢慢重拾嗅觉的六个月后，在一个温暖的夏夜，我把鼻子埋进手肘里深深呼吸，真的是深呼吸。那种味道非常淡，难以描述，就像魂魄一样又有种熟悉感。让我想起消化饼、火柴，甚至是纸张的那种淡淡味道。那是我自己皮肤的味道，而我把它忘记了整整一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