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种感觉一定是挺奇怪的,写了那么久的书,说不上大红大紫,但循序渐进地获得一批忠实读者,在成人小说和奇幻小说领域数次斩获奖项,最终迎来坐上畅销宝座的巨大成功。 Sarah Pinborough 似乎对这些突如其来的关注还不大习惯,无疑也让她受到一定的打扰,例如,近来就有采访者对她过去与已婚男子的绯闻抓着不放。 Sarah Pinborough 无奈地说,“她人挺好的,就是明摆着给我挖坑。”作品大卖伴随而来的是得到好莱坞的关注,在美国办巡回签书会,以及所有这样那样的陷阱,这些显然都是无可避免的吗?本来就不该指望客客气气地做采访。她笑道,“坦白讲,我经纪人觉得完全不会有人在意。”
我们约在伦敦的 The Delaunay 餐厅,是她选的,这里是出版界和戏剧界精英热衷的去处。我在预约的时候,要求尽快有一个适合采访的位置,然而穿着 Cobin & King 西装制服的服务生,把我们领到餐厅靠后面最糟糕的位置,正对着一个巨大的供应窗,别提有多吵了。结果,我们得隔着桌子向对方大叫。红酒!我们需要红酒!她在社交网络上充分表现出爱小酌两杯的习惯,“美国人对喝酒没什么兴趣,更不会在午餐时间喝,他们总说“噢,给我水就好了”,我可受不了。当你刚结束长途飞行赶到活动场地的时候,好吧,又是水。至少伦敦的 Waterstones 书店还供应红酒。“我们点了一瓶 Gruner Veltliner 。
《Behind Her Eyes》轻率地,甚至不太准确地,被归类为家庭黑色小说(domestic noir),和那些以“女孩”为主角的书摆在一起,其中往往伴随着有缺陷的人物和致命的秘密。这是关于 Louise 的故事,一个矮胖的单亲妈妈,在门诊室做着平庸的工作,并未意识到,那个夜晚她亲吻的迷人男子竟是新来的医生。听到这,还挺肥皂剧的吧。但半路杀出一位美丽而脆弱的人妻,涉嫌纵火还有使用药物的不堪过往,暗示着煤气灯事件和家庭暴力( Sarah Pinborough 写的关于遭受欺凌的情节),随着故事发展让人逐渐上瘾,而且大开眼界,恨不得一口气读完。然而,事件最终转向一个令人匪夷所思的结局——被她的出版商巧妙地称之为 #wtfthatending ,如同汽油炸弹般在标榜热爱阅读的社交媒体上全力引爆。它的翻转结局被形容为大胆或是荒谬的,“完全措手不及”,“简直让人想揍作者”。毫无疑问,这本书保证会颠覆你的大脑。那 Sarah Pinboroug 是否意识到,她的书能够俘获想象力达到如此程度呢?“我知道它挺好的,但你永远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。而当事情发生的时候,它永远也不会如你所想的一样。”
看到这本书在畅销排行榜上迅猛上升,又得到童年偶像 Stephen King 的大力背书,他不仅推文提到这本新书,还热心地帮忙推荐,这一切是什么感觉呢?( Stephen King 的推文写道:“即使它不是一本绝顶好书,也非常精彩。”坦白讲,照他的标准来看,这番话写得有点语无伦次,他显然是太激动了。)“这已经是第二次啦!他之前就说过他喜欢《The Death House》(死亡之屋),所以这次我表现得好像没什么大不了的。”她笑道,明显是非常兴奋的。这不仅仅是一部好书——她打断我:“好书没什么不好的呀。”她立即承认自己更看重的是什么。“我一直想成为一个讲故事的人,而不只是写书的人。”她接着说道,“我最好的精神状态就是当我沉迷在书中的时候。好比《Narnia》(纳尼亚传奇),小时候你会被这些故事深深吸引。而现在我只想有一个好故事。”
“当我听到它在《星期日泰晤士报》排名第二的时候,我正在遛狗,我突然就哭了。后来拿到冠军的时候我在美国,感觉挺不一样的——我当时一个人待着,感觉又怪异又遥远又不真实。最让我兴奋的是,我的朋友告诉我,他们看到有人在读这本书,或是有人写到近期阅读的时候称它为‘新《Gone Girl》(消失的女孩)’。”因此,与其说这本书被归类为不恰当的体裁,不如说她正在改变这种体裁的定义。
等待上菜的时间,我得以好好观察这位作家。她很漂亮,穿着铆钉装饰的摇滚风格服装,戴着镜面的飞行员墨镜,和她尖声细气、仿佛小女生般的说话方式形成反差。目前45岁单身的她,曾有过一段短暂婚姻(她在拉斯维加斯结婚,对方是一位模仿 Elvis 的表演艺人?)“不,他更像是歌手 James Brown ,‘ You are going to cleeeeeeeave together , cleeeeeave together (James Brown的歌)’ ,我父母特别烦他。”他们选择不要孩子,她有一丝那种漂泊、热爱冒险的气质。她的父亲曾是一名外交官,带着她在不同的城市生活,从大马士革、苏丹、莫斯科到她目前居住的米尔顿凯恩斯 ,那是在20世纪60年代为解决伦敦人口过剩而建设的城市。
她接着谈起在爱丁堡上寄宿学校的经历,那是“顽皮少女”的时期,显然现在还是有迹可循的。但这种顽皮并不是指任性或不受拘束,她可是我见过最务实的作家。她一天大约有2000字的产出,这种职业道德让那些拖稿的作家自惭形秽。此外,她的奇幻小说《13 Minutes》(13分钟)[讲述一个年轻的主人公被宣告死亡期间的故事,他在冰冻的水里被人发现,疑似被溺死],愉快地把改编权卖了出去,但她还得自己写剧本,就跟她写BBC剧集《New Tricks》一样有点反常。“《13 Minutes》做了一场竞标, Netflix 给的条件里面包括导演 Josh Schwartz [代表作《The OC》(橘子郡男孩)《Gossip Girl》(绯闻女孩)]。他们问我‘你难道不想自己写吗?’但我说‘我写还是 Josh Schwartz 写? ’嘿!这倒不难选。”
那想必她掌握着剧本的决定权?“不,没有——我觉得我似乎是个象征性的角色,但他们知道自己在干什么,我也因此得到一大笔报酬。”她不是那种不知感恩的作家。“我知道很多把生意搞砸的人都是因为他们想控制太多东西,而我对给自己的书写剧本真的没什么兴趣。”为什么呢?那不是很奇怪吗?就像自己的小孩做了整形手术?“我觉得那么想也很奇怪啊,我不会把我的书视为我的小孩——一旦它被写出来,它就只是书而已。现在我每天的生活都不得不提到《Behind Her Eyes》,如果又得回到那个一遍又一遍修改的状态,那我很乐意把这个差事拱手让人。”
“我所写的幸福只是片刻,而不是常态。”
在我读这本书的时候,大量体裁上的转换让我困惑不已。“我常常这么做,为什么会困惑呢?很多看恐怖小说的人不会看奇幻小说,反之亦然。但我讨厌看到有人滥加一个没来由的反转情节,我不会那么做。我们有意识地决定不去论及任何奇怪的东西。”她频繁用到奇怪、怪异这样的字眼,尤其是谈到工作的美好的一面,让我印象深刻的是,对此她完全不觉得奇怪或怪异。作为一个畅销作家,手里还握着筹备中的电视剧改编权,她是否觉得自己会因此变得富有呢?“不会(笑)。不过能还清房贷我当然会更开心的。在当了六年老师之后,我遇到在美国发展的机会,我就决定好好把握。我发现作家的抱怨是不可理喻的。一位知名的畅销作家在推特上抱怨,就因为一些评论,或是《卫报》批评她之类的,我就觉得,天啊,有成千上万的人在看你的书,你还抱怨这个?“
难道不是所有作家都是这样想的吗?你可以从你崇拜的人那里得到好评和称赞,然而网上一个偶然的恶评就让你一头栽进去了?“没错,我也那么做过。但现在我更关注书,而不是自己。”改天我也学习禅宗吧,可以像她一样专注…… 她笑道,“这不是禅,我只是肤浅!”她常常会这样自嘲,在一阵微醺之后透露自己在社交媒体上的糗事。眼前的她,和她书中那个有深度的阴暗面形成鲜明对比。“我知道啊!社交网络上有人担心我的饮酒问题,但我告诉他们,如果你有这个问题你是写不出23本书的。”
Sarah Pinboroughd 待人没有防备又放得开,跟那些与评论家拒绝往来的作者和专栏作家截然不同。甚至对于两性话题她也来者不拒,只有当谈到写作的时候,她才格外寡言,“那是我的。”她是一个有趣的矛盾体。那她是生活平静的业余作家和实用主义者碰巧一炮而红,还是处心经营一心追逐大奖?是新交的外向健谈的好朋友,还是性格拘谨、注重隐私的神秘人物?是完美至上遵守职业道德的专业人士,还是充满幻想有些书呆子气又有些“顽皮”,无时无刻不捧着《Narnia》的寄宿学校女孩?“这非常复杂。不曾拥有恐惧的人永远也不会跨越它,我所写的幸福只是片刻,而不是常态。我的确会嫉妒那些快乐的人。”那幸福的同义词,满足呢?“我讨厌这个词—满足是一种无性的婚姻,最终所有婚姻关系都殊途同归。有人说,如果在结婚的第一年,每次发生性关系都往罐子里存一枚硬币,接着从第二年开始,每次发生性关系都从罐子里取一枚硬币,那你永远都取不完。” 我对她说,你特别喜欢这些道听途说的例子,你是一个不可靠的叙述者吗?“我认为每个人都是不可靠的叙事者,我们都是。”